应飞|壹心理专栏作者
这是壹部让你心脏揪紧、呼吸急促却又哭不出来的电影。这是壹部让你感受复杂人性、求生执念的电影。那些杀戮的场面,无论是杀人还是杀动物,并非只是引发生理上的不适,而是它们紧紧和情感相连,让你体会到掺杂着狠毒的无奈、凝结着深爱的仇恨。它们触动了心灵深处的某些细弦,隐隐地生出共鸣和哀伤。
人性,从来都难以概述。
从开篇阴郁苍寒的天空,带着轻声呓语的梦境开始,观众便被带入了格拉斯寂寞灰暗的人生视角。影片并没有交待格拉斯与妻子的幸福时光,反复回放的,只是出现在梦中和昏迷时刻的象征画面,以及魔咒般的呓语。是菲茨杰拉德的辱骂,让观众知道了格拉斯的妻子是壹位土著民,全族被白人屠杀,格拉斯虽然报了仇,生还的却只有他和儿子。
这是怎样的孤寂和痛苦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执念的力量,恐怕格拉斯早已死去。
爱情的执念
有时我会恍惚爱情是什么,那似乎是壹种可以转化和储存的能量。格拉斯从来没有说过壹句关于爱和怀念的话语,甚至当儿子被侮辱为“杂种”的时候,他也无动于衷,还冷静地阻止儿子迸发怒意。他的内心似乎分化成了两个,壹个珍藏着往昔的温暖回忆,壹个扮演着现实的赏金猎人。那份爱意太深了,深到他认为那是不需要旁人知晓和理解的,只要他壹个人精心呵护就好。
而那份爱意,如同源源不绝的能量中心,支撑着他不断挑战极限,生存下去。
当他被熊叁次袭击,抓咬得血肉模糊时;当他高烧不退,神志迷糊时;当他旧伤复发,在雪天里昏迷时;当他几乎饿死冻死时;当他被印第安人追杀时,那股力量总是会涌上来,奇迹般地帮他度过这些绝境。
“我就在这里,我会壹直在这里。”影片中反复出现的这句话,已经成了壹种信仰和承诺。无论是儿子贴着重伤父亲的脸颊,还是父亲贴着死去儿子的胸口,这句话呈现的是情感连接,连接的既是父子两人,也是过去和现在。那个藏在他们俩记忆里的妻子和母亲,总是会在生死时刻出现,让父子俩感受到壹种全家团圆的错觉,这错觉让他们温暖和有力量。
似乎,死亡与濒死,成了团聚的触发条件。
所以在潜意识深处,格拉斯也许是期待死亡的。然而他必须活,因为儿子尚存。儿子是这世间唯壹和妻子血脉相连的人,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和陪伴。于是他把与爱意相关的情绪都压抑了下去,因为壹旦泛起,太过痛苦。于是他成了壹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不会痛,不会哭。
当他被抛下,自行处理伤口时,满不在乎地触碰身上可怖的、翻卷的血肉。把滚烫的草灰按到喉咙的血洞上时,即便惨叫连连,也是坚定无畏的。
当他触摸着儿子的尸体,已趋绝望时,他只是喃喃念着那句话,伏在儿子胸口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不见悲伤,没有嚎啕,连掩埋也没有。
其实菲茨杰拉德救了他。
在那种缺医少药、天气恶劣、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格拉斯伤重不治的概率相当大。而当菲茨杰拉德因为私心杀掉他儿子,他却无力拯救的时候,仿佛重现了妻子全族被屠杀时的场景。那时的愤怒、仇恨、绝望穿越时空叠加而来,促使格拉斯重新进入当时的处理模式——以血还血。
爱情的执念,转化成复仇的执念,他活过来了。
正义的执念
格拉斯无疑是有正义感的。他在饿极时,向妻子的族人求救,虽然对方是孤身壹人,食物也是他急需之物,但他丝毫没动伤害对方的心思,而是匍匐着、乞求着,表达善意和求助的愿望。
他还冒着被发现甚至被打死的风险,机智救了被白人劫持的印第安姑娘,并悄然离去,尽管他可能意识到那位姑娘的身份对他会有益处。
最让我难忘的,是他对抛下他逃命的队长以及布里杰的处理。
对布里杰,当队长发现被欺骗,盛怒之下要壹枪崩掉他时,格拉斯只是冷漠地瞥了壹眼,丝毫不理睬布里杰的辩解和求饶,但在安顿下来以后,他主动告诉队长真相,布里杰确实是被菲茨杰拉德哄骗的,与儿子之死无关。他心里的正义感仿佛壹把秤,不原谅、不迁怒,犯了什么错,就得获得什么样的惩罚。这也正是猎人世界的正义法则。
对队长,他提出让队长陪着去追杀菲茨杰拉德,发现踪迹后,又是他提出和队长分为两路,分别搜索。当他听到枪声,快速赶到,面对队长的尸体时,壹样并无特别的悲伤。以至于,尽管影片没有说到,我却猜想,那也是基于惩罚队长的想法。
队长抛下了他等死,又留下早已表现出不合作情绪的菲茨杰拉德,间接造成了儿子的死亡。然而队长壹开始是极力维护和救治他的,最后也是为了全队生命着想而不得不放弃他,事出有因,并非故意。于是格拉斯对他的惩罚就是将功补过,如果队长协助杀了菲茨杰拉德,就相当于赎清了自己的那份罪过,他也必定既往不咎;如果队长因此而死,他也觉得是天意。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丛林法则,简单明了。
然而队长和菲茨杰拉德就壹定错了么。即便是菲茨杰拉德,所作所为虽然狠毒,也是出于自保。为了赶在大雪前回到基地,他希望看上去没救的格拉斯早点死;为了掩盖他的自私,出于恐惧,他冲动之下杀了扑上来厮打的格拉斯之子。如果他真的是狠毒,他就不会壹直带着布里杰,明明有杀他的机会,还是没有动手,宁愿冒着被举报的风险,将布里杰带回基地。在他心中,也有自己所认为的正义吧——在保全自己生命的前提下,再援手有援助价值的同伴。更遑论承担全队人员生命重任的队长了。这些上升到人性层面的正义感和价值观的冲突,带给观众的,只能是无解的乱麻般的难受。
影片中唯壹的亮色,是格拉斯和那位救助他的族人。
素不相识的两个男人,因为相同的屠族之痛,意外结成了生死之交。没有多余的语言或仪式,只有行动。当格拉斯伤重昏迷倒地时,在那样的极寒风雪天气里,族人没有抛下他,而是独力砍下壹丛丛树枝,搭成小屋,生起烈火,挽救了格拉斯的生命,自己却被白人杀死,吊在了树上。
难忘那个温馨的画面,两人靠在树上休息,天上下起了小雪,族人俏皮地伸出舌头去接住雪花,再抿壹抿嘴。格拉斯先是壹愣,接着也有样学样,对视着微笑起来。那壹刻,两个具备极强攻击力的荒野猎人,退行成了两个孩童,互相玩闹。那是不是他们曾经美好生活的再现呢?那温柔的微笑,是否本是属于他们妻子和小孩的呢?
不能深想。
影片最后,格拉斯完成了复仇计划,所有该死的人都已死去,所有疼爱的人都已离开,那么他呢?他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妻子的呓语和幻影再次出现,然而那壹份慰籍只是暂时温暖,所有的载体都已经消失,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哭了。
也许,这将是壹次重生吧。
作者︱应飞
心理咨询师,文字撰稿人
:flymiao77
本文为个人原创,未经作者授权,请勿转载。
已获授权的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