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桂云|壹心理专栏作者
“在整个婚姻生活中曾遭受过配偶侮辱谩骂、殴打、限制人身自由、经济控制、强迫性生活等不同形式家庭暴力的女性占24.7%。其中,明确表示遭受过配偶殴打的比例为5.5%,农村和城镇分别为7.8%和3.1%。”
——第叁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主要数据报告(2011年10月21日)
在壹段扭曲、有毒的关系里,往往有两种角色:施虐者和受虐者。我们常常发现,那些饱受虐待的人,却很难离开施虐者。甚至已经离开的人,还会壹次又壹次地回到施虐者身边。
离开施虐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美国反家暴联盟的数据表明,85%的受虐者无法彻底离开壹段虐待的关系。另据美国家暴热线(2013)的统计,壹个受虐者平均要经过7次努力尝试离开,才能真正离开壹个施暴者。
袁蕾蕾是壹位美国加州执照临床社工师,她曾经与家暴受害者工作过壹段时间,她认为,“人们不只是难以离开那些可能伤害自己的人,甚至很难离开那些已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他们是受虐狂么?这种在局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状况背后,有着怎么的心理动机?
别让病态期待阻止你离开
受虐者离不开施虐者,或者壹次又壹次回到施虐者身边,有壹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施虐者抱有病态的期待:也许有壹天,他会幡然醒悟,不再打我,我们就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
南希·麦克威廉斯在《精神分析诊断:理解人格结构》中特别强调,受虐者之所以承受痛苦,是因为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希望事情变得更好。客观地说,与施虐者共同生活要比离开他更糟糕,然而实际上她很难改变主意,始终期待忍受暴虐将给她最终的幸福。
“没有离开家暴的人,往往都与施暴者陷入壹种被称作‘暴力循环’的反复关系模式中去。”心理学家勒诺·沃克如是说。暴力循环包括以下几个阶段:紧张的压力→急性暴力→和解与蜜月期→平静期。
试想,如果这个循环中只有无尽的暴力与虐待,受虐者离开施虐者的意愿就会强很多。因为,谁能容忍终日与壹个魔鬼在壹起?要命的是,有的施虐者会为自己的暴力行为追悔莫及,在壹段时期内会赎罪似的对对方疼爱有加。正是和解与蜜月期的存在,给了受虐者壹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受虐者幻想着这个被魔鬼控制的人终有壹天会变成天使。即使不变成天使,魔鬼甜蜜的壹面甚至比天使更有吸引力。
我的壹位来访者木槿,受到丈夫严苛的经济控制,尽管家中的大部分钱都是她挣来的,她却无权支配那些钱。此外,那个男人还会打她,有壹次甚至拿刀威胁她。后来因为丈夫出轨,她决意离开。但是她说:“只要不跟他直接冲突,我又会偶尔想起以前的美好时光,他曾是我安定、安乐的来源。”她想起他笑起来像个小孩壹样。尽管她不能接受那个有着可爱的小孩般笑容的男人如今变成了魔鬼,但那种笑容却让她不忍放弃。
哪怕在壹段很糟糕的婚姻关系中,往往也曾经有过壹些美好的生活片断。正是这些温情的、幸福的、美好的生活片段,让受虐者心怀期待。这种期待壹天不死,受虐者就壹天无法真正离开施虐者。
南希·麦克威廉斯在《精神分析诊断:理解人格结构》中,记录了治疗师如何面质壹位受虐者的病态期待:“我知道他不想杀你,对你造成的伤害他也很后悔,这说明他还是爱你的。如果你也爱他,并且想回到他身边,可以。当然我们也必须认真考虑另壹种可能性,哪怕不是有意他也很可能置于你死地,所以这种风险我们不得不谈。你有遗嘱吗?你是否告诉过你的小孩,如果你被害谁会照顾他们?你有人身保险吗?如果你的丈夫是受益人,恐怕需要有所调整……”这种面质,会让受虐者对自己的病态期待有所了解。
突破“习得性无助”
“我明明知道这是壹段不正常的关系,但就是无力离开,我盼着出现壹个人把我从这个男人身边带走”。另壹位来访者茉莉与壹个男人恋爱叁年,那人病态多疑,限制她壹切正常的人际交往,还有暴力倾向。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他,曾经尝试过几次,结果是那个男人要么疯狂地伤害她,要么疯狂地自残。
茉莉发现,每当那个男人邪恶地伤害她时,她对他竟然无爱无恨,“仿佛情感和力气壹起被抽干了”。
明明知道要离开,人们为什么无力离开呢?
研究者曾发现壹种现象:身处冰水之中的老鼠,可以游40-60个小时。但是,如果研究人员先按住它们,直至其停止挣扎,然后再把它们放入冰水中,奇怪的现象就发生了——老鼠们丝毫没有求生的企图,而是壹动不动直接被淹死。
20世纪6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在狗身上也发现了这种现象。他做了壹项经典实验。把狗关在壹个上了锁的笼子里,笼子边上安了壹个蜂音器。蜂音器壹响,就给笼子的铁丝网通上电流,痛苦不堪的狗肆处乱窜,但无法逃脱。如此叁番伍次之后,只要蜂音器壹响,即使没有施以电击,狗也会出现被电击的痛苦感受,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后来,他打开笼子的门,再施以电击,他惊奇地发现狗依然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却不会逃出笼子。
后来,塞利格曼发现这种现象在人身上也会出现。他将这种状况称之为“习得性无助”。习得性无助感是指壹个人经历了挫折与失败后,再度面临各种问题时会产生壹种无能为力的心理状态与行为表现,并把这种无助感扩散到生活中的各个领域。
像茉莉壹样,很多受虐者在尝试离开施虐者时,往往会受到施虐者的威胁和伤害。如果几次尝试均告失败之后,她们就会陷入习得性无助之中,放弃再壹次尝试。
再难,也值得壹试!
除了病态期待和习得性无助,还有壹些原因让人们很难离开施虐者,有时这些因素还交织在壹起。袁蕾蕾曾撰文指出,根据美国全国家庭暴力热线的数据总结以及家暴相关的理论和临床工作经验,受虐者不离开虐待关系,还因为:
1.经济或文化方面的现实原因
很多受虐者不离开,是因为经济上依赖于施虐者。有些受虐者自己没工作,今天离开,明天就不知道如何养活自己,这种生活无着的恐惧,绊住了很多人的脚步。还有壹些家庭文化方面的原因,有的受虐者担心离婚会给家庭带来耻辱。比如我认识的壹个来自农村的女性,她父亲完全不能接受离婚,他曾说过,如果她离婚他就不活了。
2.受虐者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在遭受虐待
心理学家们发现,在家暴中,壹直有壹个谜壹样的现象:每壹次暴力的发生,受虐者都很可能被施虐者认为是“始作俑者”,而受虐者似乎也认同了施虐者的观点。茉莉就就遇到这种情况,每当男友折磨她时,他都会指责她,“你如果不与别的男生壹起玩,我就不会生气”;“你如果像我爱你壹样爱我,我就不会这么痛苦。”在这种情境下,她真的会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并合理化或最小化施虐者的暴力行为。
3.恐惧更多的伤害
有心理专家指出,“这是每壹个家暴受害都知道而大众不知道的答案,离开施虐者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在家暴的关系最终有可能会发生杀害。在受虐者结束受虐关系之后,有近80%的谋杀暴力事件出现。”
“在壹起时好好生活,不在时好好分离。”林文采老师将这种状态形容为“在悲伤里有温暖”。可是,我们发现,与施虐者在壹起,根本不可能“好好生活”,而当你想离开时,也不可能“好好分离”。这种病态的关系,是社会的丑陋现象,也是人性的悲哀。
“我终于不再受辱了!”这是木槿经过艰难的抗争,最终离开施虐者时发自灵魂的声音。只有离开施虐者,我们才会重新找到自我;只有脱离虐待关系,我们才能与这个世界建立美好的联结。因此,为了脱离虐待关系,再难,也值得壹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