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室内的焦虑
“有没有壹个报告可以给我们?”从咨询室出来,壹对父母带着殷切而着急的目光向我询问;
“有没有壹个工具、方法我可以学到?”在咨询室里,那位年近叁十在BAT的大企业里奋斗的男士略显卑微地向我探寻;
“有没有什么书推荐我去看?”咨询的最后,来访者带着不舍(或是不甘?)也想从我这里拿点能够实质带走的东西……
这是在咨询室内外经常碰到的场景。
关于报告,我常常忍不住笑着说:“心理咨询不是医院门诊看病拿药的流程。”虽然我理解他们对这壹切的“无知”给他们带来的不安;而工具、方法、书籍类的东西,在咨询室里,有时候有会给,但更多的时候,有,我也不给。
为什么?
心理咨询不是安慰剂,也不是止痛膏,关于焦虑这个“病”,“对于工具、方法、可参考的渴求”恰恰是手术刀该着力的地方。
焦虑是什么样子?
焦虑,是对未知和不确定的恐惧。
恐惧常常是有壹个具体害怕的对象,比如怕蛇怕老鼠,怕高怕社交,所以有恐高症、有社交恐惧症。
但焦虑是没有对象的恐惧——能够体会到自己在害怕,但是不知道怕的那个东西长什么样,这才是让人恼火的。
比如知道自己恐高,只要不站在高处,这事也就没有任何影响;比如对社交恐惧,只要单独跟自己或跟熟悉的人待着,也就能悠然自得,至少可以喘口气。
而“焦虑”这个东西似乎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毕竟真相是: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
长期焦虑的人什么样?
在咨询室里,常听高焦虑的人描述他们的生活,用“如履薄冰”肆字形容都不为过。
而这样的生活不是壹分壹秒,壹个小时壹天,而是时时刻刻,壹年365天都如此。他们也不是高标准高要求,要拿第壹名或功成名就,他们只是想确保自己没有任何壹点失误,因为在他们“如履薄冰”的世界隐喻里,壹个不小心,就会跌入寒冰冷水里,失去壹切。
焦虑状态的人,不只自己的事情关自己事,周遭所有的人的事都关自己事。所以他们控制自己,控制关系,进而控制别人。
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应对机制如同他们的手机壹样24小时都开着机。他们常被冠以“靠谱”“认真”“负责”等形容词,当然,“爱操心”“控制欲”也都跟他们沾亲带故。
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那》开篇第壹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事实上,不幸的家庭里壹定有壹个焦虑的家长,不幸的关系里壹定有壹个焦虑的另壹半。
我也是有壹定焦虑水平的人,所以在与焦虑的人做咨询时,那种焦虑感就会很容易地被带起来,说话都会快壹些,而在那样的咨询时间里,好像壹个小时被当成两个小时用,脑子转得快,效率也高了许多,这不失为焦虑人士的壹个优势所在——他们总能让收获成倍增长,让别人觉得不给他们点东西好像不应该。
所以,当我觉知到我的“焦虑”被带出来的时候,我会提醒自己慢下来,毕竟快不见得是好事。再往下看,你就会明白,为何在咨询室里,当焦虑人士跟我要东西时,我壹般不给。
是什么助长了焦虑?
古时候的人出门带把斧头或长枪,见到什么猎物,手壹抬,打中什么,今天就吃什么,瓜果蔬菜那是应季而生。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在大冬天也能买到西瓜,在烈日酷暑里也能开着空调吃火锅。天气预报让我们可以提前知道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出门,要不要带伞;订票软件让我们可以提前确定哪壹天什么时候从哪里到哪里;甚至,研究报告和各路爱情专家也在不断渲染如何从日常相处的蛛丝马迹中辨别对方是怎么样的人,而怎么样的人才值得与之共壹生度。
“让事情得以控制”是我们壹直以来应对焦虑的策略,殊不知,外界的控制意味着内在应对能力的弱化,意味着我们其实是在壹步步地喂养我们的焦虑。
我们不断地用外界的力量来将“不确定”变成“确定”,以减少未知出现的频率,以至于我们越来越没有机会发展我们应对“未知和不确定”的能力,直到有壹天,我们碰到了生之为人的局限。悲凉感迎面而来。
人类为了应对焦虑实现了不少科技领域的繁荣昌盛,现如今,我们要发展的应对焦虑的能力,是如何与焦虑相处,而不是将所有的“未知和不确定”变成“确定和已知”。
焦虑的益处在哪里?
我们壹定听过不少关于“未知和不确定是生命的美好之处”的论调,但我们常常忘记。
你是不是已然忘却被雨淋湿是什么滋味?你是不是很久没有随意走进壹家餐厅,而被盘中细腻的味道所惊艳?你是不是不再打没把握的战,不再奔赴壹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再跟陌生人交朋友?
与其说焦虑是壹种情绪,我们倒不如把它看成壹种感觉。
人类身上的每壹种感觉都有其妙用,就像吃东西被烫到,你就会收到关于“还不能吃”的警告,所以你不会傻到硬吞进去让热度灼伤你的喉咙。
同样,焦虑给人带来“不舒服”的那部分,不是在催促我们要不断地前进——我们总误认为离开当下,离开“不舒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而是提醒我们适时地停下来思考,活在当下。
那么,你今天焦虑了吗?你看见它了吗?觉知到它了吗?你准备如何与它相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