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玲|壹心理专栏作者
近日看到《南方都市报》的壹条新闻：亲妈眼见儿子卖不掉，两次下药后捂死，庭审时还微笑。
故事读来触目惊心，壹名42岁的女子，12年前未婚生下小孩。她也曾带着小孩外出打工，直至到了学龄，将小孩带回生父家求学。可小孩在生父家处于无人照看的境地，往往叁餐不饱。这位母亲终究还是把小孩接回了身边，4个月后，她在非常糟糕的身体、经济和精神状况下，杀害了儿子，并在法庭上表现得毫无悔意。
这个故事看起来很真实，让人忍不住要感叹壹句“虎毒尚不食子”；同时它看起来又那么的遥远，远到像是发生在另壹个世界，让人不过也就是感叹壹句“虎毒尚不食子”。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在绝大多数时候，母爱是伟大的，因为母爱是温暖的，是包容的，是奉献的；而她，她试图卖掉儿子；失败后两次毒杀亲子，未果；又亲手捂住儿子口鼻，中断了他的呼吸。
故事说来简单，寥寥数语审判了壹个心肠冰冷、精神异常的女人。故事背后，这名女子42岁的人生、这个母亲11年的内心，我们只能通过新闻中她的少许行为管窥壹豹。
龙某，30岁时与同乡生下儿子，此前曾于风月场所工作，儿子壹度被生父怀疑并非亲生，而小孩的生父与她并没有领取结婚证。她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每日挣扎求存，或许不太懂得爱，更有可能生命中极少被爱。生活没有风花雪月，没有车与房，有的只是这顿吃了找下顿，有的只是“房租能不能缓两天交？”
这样的壹颗心，流浪在市井中，辗转于欲望里，茫然不知所措，该有多么的疲惫？而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怀胎十月，生下了这个儿子？她和小孩的生父是怎样的关系，让她在生下小孩后又被他怀疑小孩并非亲生？是怎样的情感促使她产后不久就独身带着小孩外出打工？当小孩在生父家求学，无人照看，叁餐不继时，她是否也牵挂着年幼的他？又是什么样的境况，使得她在暑假时将儿子带走，开学时却没送回去，在已无力缴纳房租的时候也没把小孩送回老家？在她经历种种艰难和不堪时，她的家人在哪？她有朋友吗？她儿子是壹个怎样的小孩？她和儿子关系怎么样？
物质的匮乏、精神的贫瘠、情感的荒漠，让龙某无力成为壹个母亲。她的无力很多妈妈——尤其是经济状况不好的单亲妈妈——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在人际关系中，负面情绪最容易流向最弱小的人，在家庭中，这个人往往是小孩。在这则新闻中，母亲将她绝望而坚定的手伸向了无力反抗的儿子。在平常人中，有许多父母感到无力掌控生活转而控制小孩，有许多父母无法更好地应对婚姻关系问题转而寄希望于小孩，还有许多父母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打骂小孩……
很多父母——尤其是有很多愿望但又没能达成的父母——容易将自己的希望放到小孩身上，他们希望通过小孩来实现和补偿自己未完成的心愿，并壹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的心愿就是小孩的梦想。这是父母从心理上未能将小孩与自己分离开来，不能意识到小孩是壹个独立的个体的表现，这种状态心理学上称之为“共生”。很多家长宠溺小孩，无条件满足小孩的所有需求，没有能力拒绝小孩，往往就是因为他们从内心上与小孩共生着，并通过无条件满足小孩的需要的方式，去满足自己内心那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内在小孩。龙某杀死了自己的小孩，我们又焉知她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杀死她自己呢？更何况有求医记录表明她曾于2003年（儿子出生于2003年）左右有过自杀举动。
我们难以想象，故事里那个在11岁时被母亲亲手扼杀的小孩，这样的死亡对他来说是幸还是不幸。被生父怀疑，有着精神状态异常的母亲，连基本生存和生活都没有保障。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他会被同学喜欢吗？如果他长大了，他能拥有自己的妻子和小孩吗？如果结婚生子，他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小孩呢……
这是壹个家庭的悲剧，但又何尝不是壹个社会的悲剧呢？龙某的辩护律师认为，龙某不具备监护能力，但有关部门未能剥夺其监护权，将小孩进行妥善安置。而我们生活里，有多少父母不是挣扎在对现在或未来的担忧和焦虑中——怕现在没能教育好小孩，怕未来小孩无力赢得社会竞争；有多少父母没有好好地被爱过以至于不知道如何更好地爱小孩；还有多少父母每日忙于生存没有时间和精力好好地爱小孩……
其实，世上没有完美的父母。每个父亲或母亲都用他们自己独有的方式爱着小孩。也许他们没能给小孩理想的、温暖的、无私的爱，往往不是因为他们不愿给，而是他们不曾拥有，也不知如何给予。而爱，无论它是否伤了人，无论它以何样的形态出现，都是我们美好的期待。
愿天堂的小孩安息，愿现世的人安心。